夜长梦长

wb @夜长梦长是长长那种长
幸毋相忘。
时差选手,艾特我的同时麻烦私信一下。
不能转载。不看催更。可以叫长长。

【忘羡|abo】谁寄云端 - 07

设定&说明见首章。前文见合集。

单数章节是现在时的故事。这章的前情应该是05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

谁寄云端


夏久第七




魏无羡不常梦到江厌离。

原因无他,不过是太过熟稔。他梦中常见的是若即若离的人物,或是浮光掠影般的过往,有时瞧见一抹从未见得的景色,便知是彼时失落于脑海深处的稚童回忆,或是虚拟出心怀向往而未曾至的地处。

但他的师姐是活生生在他眼前的存在,睁眼即见,便清晰地与梦境分割。

后来他不敢梦见她。

因此,当魏无羡在不知何时进入的屋子中一抬头,看到江厌离一身嫁衣,外面披着件掩人耳目的斗篷,便知这一定是梦。

江厌离说:“阿羡,怎么了?不是有话要说,进来了怎么不说话?”

他手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只舀空的汤罐,散播开温暖的莲藕与排骨的香气。魏无羡知道那日的情景本不是这样的,门外该还有江澄,大门外又有温宁,江厌离在外面同温宁说了好一阵话,魏无羡才下定决心叫她进来,却把江澄关在了房间外,引起对方一阵不满的大呼小叫。

魏无羡深深地吞咽了一下。

他在紧张,但他的紧张从不与江厌离相关,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在他的师姐的面前紧张。江厌离等了一阵,似是十分不解,向他走近一步,魏无羡下意识向她伸出一只手,随即惊觉,手指一缩,却被她轻轻地搭住了。

她说:“没事的,阿羡。不论你想不想说,我都在的。”

魏无羡的个头已经比她高出很多,她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,发间的宝珠璎珞随着动作簌簌作响。魏无羡想要像从前那样对她笑一下,却突如其来觉得嘴里很苦。

但江厌离的手很暖,于是他又吞咽了一下,把那涌上来的苦味咽下去,说:“师姐……一定不要告诉江澄。”

江厌离的眼睛疑惑地眨了眨,魏无羡便拉住她的手,拉向自己的方向。

他把江厌离的手轻轻地贴在了自己的小腹上。

江厌离蓦然睁大了眼睛。

她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掩住了嘴,压下一声惊呼。魏无羡被那双眼睛望着,无法直视回去,只好转开了目光。但他知道江厌离并非惊诧抑或嫌恶,她看起来很忧虑,并且很难过。

她用极轻的声音说:“阿羡……出了什么事?”

“现在没事了。”魏无羡低声回应,“师姐不必担心,一切都好。”

江厌离没有多问,只是点了点头:“那你叫我来……”

“确有一个不情之请。”魏无羡说着,看了一眼自己身前。他变瘦了,几月来又一直在穿那身轻缓又宽敞的袍子,旁人尚看不出端倪,但再过至多一月,仅凭宽大的衣服便断然藏不下。

江厌离说:“你说。”

魏无羡说:“方才已经给我没出生的外甥取过字了,也请师姐给这个……要出生的外甥取个字吧。”

江厌离再次睁大了眼睛。

她说:“我……可以吗?”

魏无羡终于能像往常那样笑一笑:“师姐不可以,这世上再没人可以了。”

江厌离很认真地沉默着,许久,她说:“‘长生’,如何?”

不待魏无羡回答,她又说:“啊,不好,没有避忌你父亲的名讳……”

魏无羡摆摆手:“身后不碍生前事,别管那个,我猜我父亲也断不是斤斤计较的人。师姐取的这个,我很喜欢。”

江厌离很开心地笑了一下:“真的?”

“自然当真。”魏无羡说,“我闲下来终日胡思乱想,想他以后要成什么样的人,后来才明白,只要他活着,长久平安就好。”

他的话音未落,猝然停住。江厌离仍然笑着,明媚的眼睛中却滚下一颗泪来。魏无羡最见不得江厌离哭,手忙脚乱给她找帕子,然而他在乱葬岗上浪久了,随身根本没有这种东西,江厌离却按住他的手,自己用手背擦了擦眼泪。

然后她抬起手,微微踮脚,摸了摸魏无羡的头发。

她说:“阿羡,你长大了。”

他们携手出去,梦境倏忽变换。夷陵城中的小院落倾塌不见,那些他熟悉的人也消失无踪。魏无羡身在山野间,闻到青草与流水的气味,拨开眼前的枝叶向前走,远远地看到一条小溪。一个少年背对他,正在河边饮马。

他作旅者的打扮,腰间佩了一把剑,又背了一张弓,消瘦矫健的背影令魏无羡感到莫名的熟悉。马站在浅溪中喝水,向魏无羡看来,打了个咴儿,那少年像是察觉背后有人,也随之转头来看,丰密漆黑的头发簌簌滑落肩头。

魏无羡微笑:“你长大了。”

他向前走了一步,靴子踩进溪边湿润的泥土中去。那少年正向他转过头来,日光彻亮,明晃晃照得魏无羡眼前阴影叠生,待他再凝神看去,却发现那少年并没有脸。

魏无羡“啊”地叫了一声,自梦中惊醒。

 



他睡前在地上凑合,醒来却在榻上。天光不甚明亮,眼前的熟悉脸孔却十分清晰。

蓝忘机问他:“你可是又魇住了?”

魏无羡便知他是酒醒了,自己撑起身子,摇头道:“还行,这梦前半段挺好的。卯时了?”

蓝忘机点头,但不语,目光下放,看到魏无羡腕上被抹额勒出的红痕。

魏无羡伸出手,任由他给自己上药,说:“含光君,我同你讲个事情?”

蓝忘机点了点头。

于是魏无羡把颈边散着的发丝拂开,露出一截的脖颈。蓝忘机一望之下,那原本在帮他上药的手都僵住了。

白皙的脖颈上赫然落着一个牙印,在肩颈之交,位置偏向后颈,看起来颇深,边缘尚在红肿。蓝忘机还呆着,魏无羡径自从他手中拿了药瓶,挑出些药膏给那肿痛的位置上药,轻轻地嘶声道:“好疼啊……含光君你喝醉了之后真没礼貌。”

他像是自言自语,蓝忘机的眼睛抬起,眼睫又垂下,什么也没说。

魏无羡问:“蓝湛,你喝醉了之后干了什么,你真的不记得吧?”

蓝忘机沉声道:“不记得。”

又问:“我做了什么?”

魏无羡摇头笑笑,说:“你别紧张,什么也没做,不过是在我颈间蹭了蹭,没有找到气息,便咬了一口。大家都是人嘛,喝醉了都会变得很奇怪,你是乾修,酒后也不是我见过最奇怪的,没关系。”

停顿一下,还不待蓝忘机开口,魏无羡又说:“但我想说的是,这个身子不是从前,你无论蹭多久,总归不会有气息。”

蓝忘机点了点头,说:“好。”

明明只是一个字,落在魏无羡耳中,却像是他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。心头蓦然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热切燃烧起来,蓝忘机还在给他的手上药,他自己草草地把药揉进去,起身说:“含光君,我去看看那些小的。”

不待蓝忘机回答,他已经绕过屋内的屏风。原本顶着门的桌子已被蓝忘机移开了,一点阻碍也无,魏无羡便拉开了房间的门,逃跑一般迈了出去。

直到门在身后牢牢关严,魏无羡才将脸埋在手掌间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
他没有办法告诉蓝忘机,这事发生在他偷偷吻了冰清玉洁的含光君之后——蓝忘机热切地贴在他颈间,肌肤磨蹭,鼻尖轻抵,烫热的呼吸拂过魏无羡的皮肤,倏忽一口咬了上去。

若非蓝忘机后来突然回神,一掌打昏了自己,魏无羡也不知昨晚的事情究竟要发展到何种地步。

身边突然有个声音道:“公子,您怎么站在这里?”

魏无羡一抬头,见是一个店家小二,手上拎着几个食盒。魏无羡随口说:“啊,甫一出来,日头太亮了,眼晕。”

他说着,还向手边几张临街的窗扇外望了一眼。朝阳不过是平常的朝阳,温暖又略显稀薄地流淌过窗棂,却比义城中草木肃杀、迷雾重重的模样强过太多。

小二应了一声,以为他是来拿早饭的,给魏无羡指了厨房的位置。

魏无羡想了想,问:“昨天那几个小的都起了吗?”

小二说:“昨天您带来的几位小公子,现下在厅里,好像又吵起来啦。”

魏无羡一愣:“又吵?”

小二抓抓头发:“是啊,好像在说什么……‘邪魔外道’?各位都是飞来飞去的仙人,我们不懂。”

魏无羡叹了口气,干巴巴地说:“没关系,我也不懂,哈哈哈……”

他沿客栈二楼的台阶走下,还未曾看到大堂里的全景,便听到金凌的声音。

金凌说:“我就说你昨晚怎么不说话,说到底还是想护着他!他在城里用的什么伎俩,你们都是看到过的!”

魏无羡不知他这话是向谁说的,索性没去看,继续走去后厨。蓝家人醒得早,客栈的厨房刚刚开火没多久,室内蒸汽升腾,全是食物的味道。一群当厨的大婶见了魏无羡,仿佛见了自家可爱的小儿子、小孙子,争着要给他盛饭,魏无羡说他要带去堂前分给那几个少年,厨娘们的怜爱之情更盛,不一会儿便将一张很大的托盘塞得快要盛不下。

魏无羡打的是“小孩子饿得快,没有什么是吃一顿早饭不能解决的,如果有那就再吃一顿”的主意,端着沉甸甸的早饭往回走,热气暖腾腾地扑着他的眼睛。未及走到堂前,他又听金凌的声音说:“他不过是给你一碗不辣的粥,你就对他死心塌地了?”

魏无羡在厨房通向前厅的帘幕后停步,微微歪头,从布帘的缝隙中望去,发觉金凌对面站着的居然是蓝云恒。

这世间的机缘巧合最令人无法招架。蓝忘机在清河把这少年遣走,不想他涉险,结果兜兜转转,这孩子还是和蓝景仪、蓝思追几人到了义城。

金凌这句话还没说完,旁边的少年纷纷认偏了重点,哀声嚎叫:“什么!云恒的粥居然是不辣的?!岂有此理!!”

蓝思追在旁打圆场:“金公子,云恒不能吃辣,他本已中了尸毒,再喝辣粥岂不会让身体更糟?”

金凌冷笑了一声,却是向着蓝云恒:“你不能吃辣,他怎么知道?”

魏无羡无需再听下去,便知这个“他”说的是自己,金凌说的“死心塌地”听起来便有些怪怪的。

他端着盘子,站在原地想了想,蓝云恒再见他的时候除了脸色没那么坏,也不见得对他有多么亲近,虽说后来被他背了一次,也只不过是正好落了单。魏无羡背上他,才发觉这少年身量比看起来还要瘦一些,在他背上蜷着,头发落下来,魏无羡便下意识地揉了揉他的脑袋。蓝云恒正严格遵循魏无羡“不要乱动”的要求,只得冷哼了一声。魏无羡此前不觉得,骤然一听之下,居然觉得蓝云恒这一声颇得蓝忘机的精髓,自己笑起来,引得旁边少年们侧目纷纷。

又有个少年说:“云恒是蓝家人,偏向……那位前辈,也是无可厚非。毕竟昨晚我们都看到含光君……”

蓝景仪地裂山崩地一阵猛咳,把后面的声息淹没在噪音中。

魏无羡端着盘子的手一抖,老脸随之一红,心下暗自腹诽:“明明拆了抹额、丢人现眼的是蓝忘机,怎么这群小孩说的,像是他被蓝忘机公开示爱、打横抱上去了一般?”

蓝景仪一口气咳到快要断气,旁人自也不说了。一时间厅中陷入诡异的沉默,魏无羡只听到蓝景仪大口换气的声音。

许久,金凌咬牙说:“就算这样,就算你们……你们含光君偏袒他,他用的邪魔外道还是邪魔外道。你们,你……!”

他说着,声音里却有种魏无羡此前不曾察觉的委屈和不忿,好像被什么至关重要的人背叛一般。魏无羡在此时倾身探出帘子,大声说:“好了好了,我的少爷小姐们,别瞎吵了,吃……”

金凌也在这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,力气太大,引得桌上几个空盏颤巍巍地跳了一下。

他盯着蓝云恒,一字一顿地说:“旁人便罢了,你也……你也忘了吗!阿夏!!”

“叮铃咣当”一阵乱响。

少年们忙向桌上看,见那几个被金凌拍得跳起来的茶盏还好端端地摆着,再一转头,却见魏无羡在金凌身后,手中的东西莫名摔了满地,粥米险些溅到两人靴尖上。

所有人都愣住了,只有魏无羡浑不在意,一脚跨过满地杯盏狼藉,走到金凌面前,问:“你叫他什么?”

“什么?”金凌被问得一怔,下意识去看蓝云恒。

他这一路见过魏无羡装疯卖傻、插科打诨,也见他符箓御鬼、点睛召将。山穷水恶都历过,唯有这时,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人有些……可怕。

魏无羡一字一顿,又问了一遍:“你方才,叫他什么?”

金凌还没能说出话来,蓝云恒先在旁淡声说:“小名而已,不足为外人道。”

他的话说完,魏无羡蓦地后退了一步,身上那股令金凌感到恐惧的气息也随之消散。少年们这才反应过来,急忙去拾地上落着的碗碟,魏无羡站在原地半晌,只对蓝云恒说:“我还不知……原来你叫蓝夏。”

这话说出来,蓝云恒与金凌俱是一愣。他们互相对视,蓝云恒皱眉,似要阻拦阻拦金凌开口,金凌却已当先脱口而出:“不姓蓝。”

魏无羡问:“那姓什么?”

他问得看似随意,语气却莫名很沉,压得蓝云恒没有不开口的余地。蓝云恒叹了口气,说:“姓江。”

旁边几个不了解眼下情况、听得莫名其妙的少年全都愣住了,不由面面相觑。

魏无羡追问:“为何姓江?”

蓝云恒似是不想答他,只问:“为何不能?”

魏无羡有些讥诮地说:“你一个蓝氏子弟,姓什么江。”

明明是他两人说话,金凌在旁,却感觉被刺了一下,嘶声道:“你……!”

蓝云恒说:“我有铃。”

仿佛为了击败魏无羡的讥诮,蓝云恒一边说,一边当真去掏自己袖中。魏无羡见他动作,脸孔上逼问的讥诮便消失不见,转为某种更沉默的东西,教人看不懂。

旁边的小辈们拾完了地上的东西,给小二塞了几个铜板打扫,又看到蓝云恒掏掏找找,从袖中摸出一把紫色的穗子。有个少年恍然大悟:“怪不得之前金公子不愿做莫前辈监督人的时候,云恒说他也可以。原来云恒也有江家的铃!”

金凌抱臂哼了一声:“他铃上还有字呢。”

魏无羡问:“什么字?”

一颗清心铃原被蓝云恒攥在手中,像颗小小的果子,不摇不响。少年听魏无羡发问,手指一松,银铃便自他指间垂落下来,晃出泠然一声,紫色的流苏荡漾开来,露出其间编着的一颗白玉珠子,温润流光。

蓝云恒说:“‘长生’。”

与此同时,魏无羡也低低地说:“‘长生’。”

他话音落下,悬在蓝云恒指间的清心铃方才慢慢地转向魏无羡的方向,露出其上阳铸的两个篆字。

“长生”。

蓝云恒猛染把铃反手抓在手中,倒退一步,冷声问:“你为何知道?”

魏无羡也随着他的动作退了一步,但什么也没说。

有种奇异的未知哽住了蓝云恒的喉咙。魏无羡不语,他要催问,声音不知为何竟有些颤抖,仿佛不敢开口:“你……你说话!”

魏无羡很僵硬地笑了一下,说:“巧合。”

然后他转身便走,一路穿过厅堂,走到街外,任由金凌在他背后大叫着:“哎?你!莫玄羽!你去哪儿啊?!”




魏无羡不知自己在街上走了多久,这座小城不大,于他而言却像迷宫。太阳渐高,穿梭的人流自他身边过,每个人都面孔模糊,如同昼夜不息、消逝如常的波流。

他一直走,眼前只有那枚缓缓转向他的银铃,铃上铸着那个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、不会听到、不会被任何人记得的名字。

从前他应该也铸过另一枚,配了白玉流苏,要送抵的那个孩子方才还在他背后大呼小叫。但事间万事须斯变换,不等他把铃送出去,那能收礼物的,还有会嫌弃他乱花钱的,那些他最为珍视的人,都不知怎么就再也见不到了。

只有他还在,还在这条路上一直走。

突然有个声音说:“魏婴。”

一瞬间,他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,抬眼却见蓝忘机站在长街的另一端。天光正好,长身玉立的身形被明亮地笼着,几乎自己也发起光来,明亮高贵得不似在凡间,抹额飘带随风微动,就像魏无羡梦中那些剪影。

魏无羡下意识伸手向前抓了一下,却见蓝忘机随之向他走了一步。

不是梦。

魏无羡走到长街尽头,蓝忘机垂眸看他,没有说话,目光中满是说不尽的担忧。

魏无羡问:“你听到金凌大呼小叫了?”

蓝忘机点了点头。

魏无羡还在向前走,蓝忘机无言跟在他身边。日光把魏无羡的黑衣晒得发烫,他沉默地走着,突然问:“你知道,是不是?你一直知道。”

蓝忘机点了点头。

于是魏无羡将脸埋在一只手中,清晰地发出一个不知意有何指的喉音。

半晌,他用手擦了一下脸,说:“是我自己蠢。”

蓝忘机只说:“错不在你。”

魏无羡问:“他知道吗?”

“一半。”

魏无羡抬头看他:“你这一半?”

蓝忘机点了点头。

魏无羡呼出一口气:“这样最好……嗯,没过听他叫你‘父亲’。”

蓝忘机说:“在外不叫。”

魏无羡说:“挺好的。”

还不待蓝忘机回应,他又自顾自地问:“我还一直不知他现在叫什么名字。”

蓝忘机很清晰地说:“蓝翐。”

“嗯?”魏无羡问,“哪个‘雉’?山鸡那个?”

他也不知怎么就将这句话脱口而出,说完只觉得唇齿间与胸膛中都空空落落,却见蓝忘机步子一顿,嘴角轻轻勾了一下。

蓝忘机笑了。

像是瞧见静夜中第一缕月光流淌过雪地,魏无羡一时说不出话,听到心脏在胸膛中用力地跳动几声。

许久,他才轻轻地说:“我知道了,是‘翐’,蓝翐,阿翐。翂翂翐翐……可缓缓归。”

他又问:“不是江澄起的?”

蓝忘机皱眉看他:“为何?”

魏无羡摇头:“我……最后对他说过一句话。”

蓝忘机平静地说:“我知。”

魏无羡觉得自己该皱眉,但他不知怎么,竟也跟着笑了一下。

蓝忘机总是能让他笑的。

等他笑完了,蓝忘机才问:“为何叫阿夏?”

“你不知?”

蓝忘机说:“我不知。”

于是魏无羡摇摇头,仿佛他们错认了一件原本微不足道的大事:“我本想给他起个名字,结果起了八十来个,都觉得不好,便先起个小名这样叫……唔,他是立夏生的。”

蓝忘机柔和地问:“当真?”

“哈哈哈,不当真,我记错了日子,那天该是小满。但名字已经起了,便也这样叫了。”

“嗯,”蓝忘机低声说,“很好听。”

魏无羡一下子又说不出话。他的胸臆间塞满了某种酸涩的东西,满胀地堵住了他的喉咙,却也细细密密,割得他撕心裂肺。然而蓝忘机在他身边,他看到蓝忘机的时候,所有的疼痛和酸涩如冰雪消融,化作一阵淅淅沥沥的暴雨当头而下,冲刷出一切事物本来的样子。

他发现他其实是很高兴的。

他们终于走到路的尽头,再向前,便要出城了。

魏无羡突然开口:“你是抱过他的。”

蓝忘机问:“什么?”

魏无羡说:“有一次,我在夷陵那边碰到你了,还带你上了乱葬岗。临走的时候,我很轻很轻地抱了你一下,你还记得吗?”

蓝忘机说:“记得。”

轻轻的两个字,好像把什么敲碎了。

魏无羡说:“我不知道你怎么想……或者怎么看……我不知道,我以为他死了,我以为他们,他们都死了……我那个时候,我,蓝湛,你,阿夏他……我从未想过他活着……”

蓝忘机说:“魏婴。”

魏无羡猛地停声不语。

他向魏无羡伸出一只手。魏无羡的手指在袖中缩了一下。

蓝忘机低声道:“先回去。”

魏无羡很清楚,从前蓝忘机不喜欢旁人碰他,但他从来都不介意去碰蓝忘机。就像蓝忘机是一个极雅正的人,但他最喜欢对蓝忘机开玩笑。

唯有此时,唯有此刻,他不知怎么向眼前的人伸手,不知如何给予答复。

蓝忘机又说:“魏婴。”

魏无羡咬了咬牙,手指在袖中攥成拳,后又松开。然后他搭上蓝忘机的手,听到无数不知如何出口的话语,还有无数未曾言说的过往,纷至沓来化作一整个世界的呼啸。

蓝忘机看着他,他的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。

他像做出一个承诺那样,轻轻地说:“好。”




未完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
*“谷雨三朝看牡丹,立夏三朝看芍药”。楼台抛花嘛,抛的是芍药呀。


评论(403)
热度(17097)
  1. 共179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夜长梦长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