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长梦长

wb @夜长梦长是长长那种长
幸毋相忘。
时差选手,艾特我的同时麻烦私信一下。
不能转载。不看催更。可以叫长长。

【忘羡|abo】谁寄云端 - 13

设定&说明见首章。前文见合集。

单数章节是现在时的故事。这章的前情应该是11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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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寄云端


遐路第十三




魏无羡走在乱葬岗的后山上。

昔年百家围剿,招魂大阵与各种镇守石兽一齐压在山头,连同名门修士一同驻守许久。大量人力在此,自然没办法忍受魏无羡当年得过且过的阵仗,山前的道路修葺出来,模样比魏无羡当年那条不足一辆板车通行的羊肠小道好得多。

只是那条山路通到伏魔洞便不再修,乱葬岗后山还是一如既往,一派荒凉凄寥、阴邪幽煞的模样。

魏无羡便在隐隐发黑的荒草丛中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。

原本被绑上山的百家子弟都被解救,要依次乘船回莲花坞。山上人太多,受伤脱力的亦有太多,下山、上船都极慢,最快也要一个多时辰。魏无羡在旁观望了一阵,除了几个小辈,还是没什么人胆敢或意愿同他们讲话,那几个小辈又被自家长辈看得极紧,就这样静默了半晌,魏无羡突然说:“蓝湛,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?”

蓝忘机说:“好。”

方才大战过成群的凶尸,他的黑衣草草披在那件被画成了召阴旗的白衣外,头发也是随意一束,系得很低,凌乱散开在肩头。蓝忘机不与他并肩,反倒在他背后半步的位置跟着,也是浑身浴血的模样,脸孔上的血污都不及擦净。

他的一只手还牢牢地按在避尘剑柄上,仿佛怕黝黑的林木间横生变故,另一只手则垂在身侧。魏无羡走动时动作颇大,袖角不停扫在蓝忘机的手背上,他们站得很近,只要蓝忘机伸出手,便能抓住魏无羡的手肘。

只要魏无羡倒下,蓝忘机便能接住他。

好在魏无羡体力尚可,一直在那草丛中深深浅浅地走。后山地形诡谲,从未经人开辟修整,他们一口气走了近两刻钟,魏无羡说:“就是这里。”

蓝忘机点头,随他走了过去。

密密麻麻的树丛后有一处洞穴,入口处却堵着三两块大石。温宁不在,魏无羡推了其中一块,没推动,正欲挽袖子再施力,突听蓝忘机的声音在身后道:“先退后,掩住口鼻。”

魏无羡便依他的话,袖口盖住脸孔,遮得只露出一双眼睛,开口时瓮声瓮气,眼中却是细碎笑意:“好,听含光君的。”

避尘剑光一闪,伴着轰然一声,转瞬已将那些堵住去路的大石击碎。空气中的石粉连同尘埃乱飞一阵,渐渐落定,蓝忘机望着其后幽深黑暗的通路,微微皱眉,仿佛在思考其中的危险,问魏无羡:“是此处?”

魏无羡点了点头。

洞中干燥,空气不闻异味,只是相当阴暗。魏无羡在指尖上捏了个明火的法诀,一点火光在他指上跳驳,在洞壁上将两人的身影照得漫长。走了几步,魏无羡突觉身后又有一束更明亮的光芒亮起,知是蓝忘机也在指尖引了一束光,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了一下。

他们走着走着,魏无羡的步子一停,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,蓝忘机的步子也随即停下。魏无羡捏着那束光,蹲身去看,只见脚下是一具凶尸,不知怎么被人劈砍分割成了数截,血肉在断裂的地处焦黑翻卷。打斗看起来至少已有数年,凶尸空洞的眼睛早已风干,周身快要融进泥土中去,唯有一些破体而出的骨骼色作灰白。

魏无羡唇角那抹笑意慢慢地消解了。

蓝忘机说:“紫电。”

魏无羡叹气,起身道:“不错,是紫电。”

他在洞中打了个响指,指尖掐着的火光幽幽升起,飘到他们头顶,霎时改作大盛。眼前的路上散落着一具又一具被打散的凶尸,尸块落了一地,无不遍布焦黑的痕迹。

蓝忘机无声地握紧了避尘的剑柄。

魏无羡却说:“无事,我看到路了。这边来。”

他们一路不可避免地踩着满地尸身骨骼前行,脚步声咯吱作响。走着走着,洞穴深处进入山体之中,不知何处生有石隙,极为稀薄的天光三两射入。

魏无羡指尖的光芒熄灭,蓝忘机自他背后上前一步,无声地睁大了眼睛。

此处深洞并不似寻常洞穴阴暗潮湿,眼前地面意外地平整开阔,似乎经人好生修整过一番。一缕天光落在洞穴正中,光中斜插着一柄剑,满是灰尘,周身锈迹斑斑,唯有剑柄上一道盘旋着的阳炎纹路依稀可辨。

蓝忘机低声道:“这是……”

时隔多年,魏无羡没什么好遮掩的,开口道:“这是温情的剑。”

洞中不仅有剑,还有一个繁复的阵。咒纹金红相间,早已在天长月久之间黯淡斑驳,剑便插在阵法正中。魏无羡信步走去,俯身握住剑柄,轻轻一拔,却没有拔动。他有些讶异,再度加力,突然一阵细密的金铁之声传来,肉眼可见的龟裂纹路自剑格一路蔓延而下,簌簌几响,剑身猝然碎裂。

一时间魏无羡手心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剑柄,锈蚀的金属碎片在他脚边落了一地。他默然,久久无言,蹲身去拾,碎片抓在手心,却不知放到何处,直到蓝忘机递来一方素白的手巾,容他将掌心中的东西包住,慢慢打上一个结。

魏无羡说:“这里就是我当初藏起阿夏的地方。”

蓝忘机的动作顿住。

他接着道:“那是在百家入岗围剿的四日抑或五日之前,具体时日我已忘了。彼时他们还没有围山,江澄第一个扎营,我下山见他,问他肯不肯给乱葬岗上的稚童放一条生路——他自是不肯的。”

他的声音比自己所想还要平稳,裹着碎片的小包收在袖中,蓝忘机没有说话,只是安静而用力地看着他。

魏无羡说:“我只好将阿夏藏到这里。这地方十分难寻,我也是偶然发现,他们就算围剿上山,一时半会也找不到。我又把这地方告诉了温家的许多人,希望他们之中如有一个逃出去,日后也能到这边来寻回阿夏。不过你方才也都知道了……他们一个都没有逃出来。”

“那些凶尸是我布在外面的,当时不知有什么用,大抵是为堵住洞口,现在看来也当真没什么用。”魏无羡说着,不知怎么苦笑了一声,“这处阵法便是当年阿夏出生时,温情用来养护他先天不足的。重新布阵的时候,我自不知能将他护到什么时候,只想能做一步是一步罢了。后来该是江澄……找到了他。”

蓝忘机用极低的声音应了一声。

魏无羡摇了摇头:“找了够久,剑中的灵蕴都被耗尽了,怪不得一碰便碎。”

蓝忘机出声道:“魏婴。”

那沉寂多年的故事骤然摊开,像一颗早已落入空谷的石子,在以为早已失落之时,终于泠然敲出了一声回音。

魏无羡抬头看他,那束天光落在他的眼睛里。他轻轻地翕了翕眼睫,开口:“泽芜君告诉过我的。”

蓝忘机说:“嗯。”

许久,他说: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
他咬字极沉,听得魏无羡心中刹那翻江倒海。有一股苦涩的热切从心口一路涌到喉咙,激得心脏狂跳起来。

魏无羡深吸了一口气,清了一下嗓子,本想说什么,字句临到唇间,却转而笑道:“你什么都不知道,有什么好道歉的?我彼时总想要瞒你,听江澄说你和泽芜君都不来的时候,我还松了一口气。”

停顿一下,他的声音又低了下来:“之前你不是说过,我们之间不必说‘对不起’?倒是我……我一直很想对你说的。”

蓝忘机看着他,许久,眼睛无声地亮了一下。

魏无羡说:“对不起,蓝湛。”

蓝忘机说:“我说过,你不必。”

仅仅几个字而已,魏无羡站在原地,一时心跳如擂鼓。

自从他几日前的黎明在龙胆小筑外抱住了蓝忘机,他们之间总是这个样子,魏无羡要蓝忘机牵小苹果的缰绳,他便牵了,魏无羡在草垛上扑他,他也好端端地任由魏无羡压在他身上。一来二去,反倒让魏无羡不知他们之间如今究竟算什么。

这其中错过的时间,实在是太多了。

他正胡思乱想,却见蓝忘机低头盯着地上的阵法,看了许久,开口道:“我第一次见到云恒的时候,他不及一张琴高。”

魏无羡怔怔地听着,又见蓝忘机用手轻轻地比了一下,仿佛能丈量出一个方过周岁不久的孩童的身形。

蓝忘机更正道:“不,尚小得多。来时虽病得厉害,痊愈也快,只是夜间时常魇住,又常常醒,醒时会哭。”

魏无羡的手指在身侧收成了拳。

“后来我寻得规律,知他夜间大概何时惊醒,便先守到那时,将他哄好入睡。再后来他大些了,重回云深不知处的第一夜,亦是那时醒,倒不会再哭。我等在院中,见他推门出来,那时我才信他是真的。”

魏无羡下意识重复道:“‘真的’。”

蓝忘机点了一下头。

他说:“云恒睡着时,像你。”

那是一个真正的、鲜活的、触手可及的存在,不是言而不得的绮梦相思,不是惊鹿飘萍般的过客逝影。

魏无羡的喉结滑动了一下。他说:“你说过的。”

那洞中幽暗的光线伴着蓝忘机微微敛睫的神情,让他突然想起他将蓝云恒留在此间的那一日。十三年前的很多事,魏无羡已记不清了,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纱,覆上了一层厚厚的水晶罩子,他在其中茫然伫立,听到一个不透明的世界轰然作响,分崩离析。

十三年后的此时,魏无羡却突然有一种挣出水面、挣出血海,得以大口呼吸的释然。

他突然说:“蓝湛,你说人生一世,爱不得,怨憎会,生离别,又都有什么意思?”

那不是魏无羡常说的话,方一脱口,便令蓝忘机的神情剧烈波动了一下。他听起来很累,但他的眼睛还是亮着的,仿佛有什么东西重新点燃了他。

蓝忘机看着他,坚定地说:“都回来了。”

魏无羡呼出一口气,点了点头,却又倏忽一笑。

他说:“你听到的只有后半句吗?”

蓝忘机仍看着他,没有开口,胸膛却在起伏。

魏无羡挑眉道:“你怎么不问我如何爱不得?”

蓝忘机的嘴唇下意识一动,唇方才分开,还不及发声,袖中有一抹青蓝一闪,一张符篆飞出,无火无烟地化为灰烬。

那是蓝思追传信,表明诸家登船已毕,他们当尽快回去。

方才那股快要紧绷至极点的情绪突然淡了。

蓝忘机说:“该走了。”

魏无羡却执着地伸手拦他,说:“听我再说最后一句。”

他的声音有些急切,手臂一伸,便抓在了蓝忘机的手腕上。那一瞬他们对视,彼时魏无羡还会垂眸并松开他的手,但这一次,也几乎是他此生的第一次,他在这种情境下紧紧地抓住了蓝忘机。

魏无羡一字一顿地说:“蓝湛,蓝忘机,含光君,我知道有些事我做得很差劲,但十四年前在云梦的那个寒月,我邀你上楼喝酒的时候——我是真心想和你上床的!!”

他说完,手指一松,声音犹在洞中嗡嗡作响。蓝忘机站在原地,身形不动,手臂几乎是慢慢地垂了下去,一贯没有起伏的表情空白了一阵,第一次出现了些许——茫然。

魏无羡咬牙道:“蓝湛,我刚才说的,你都听……唔!!”

他突然被蓝忘机极尽用力地抱住了。

这个拥抱与数日之前不同。彼时蓝忘机的力气也很大,是为失而复得的珍重,此时他的力气却大过了界,仿佛要生生将魏无羡揉进自己的身体之中,一只手掌置在魏无羡的后颈上,拇指摩挲过他的耳后。

魏无羡为那力道哼了一声,蓝忘机下意识将手臂松了些许,魏无羡却自己加力,把蓝忘机箍得更紧。

他们两个俱是满身是血的模样,血迹本已干涸,尚闻不出来,此时凑得太近,突觉满头满脸都是腥锈气息。虽如此,蓝忘机的手臂仍紧紧地拥在魏无羡身上,魏无羡则紧紧地贴着他的颈窝,呼吸尽数喷在他的皮肤之上。

许久,他说:“蓝湛,我们回去吧。”

 



魏无羡再醒来时是在船上。江心月白,在舱内的木板上拖曳开明亮的一抹光色。他正偎在蓝忘机怀里,紧贴蓝忘机的胸膛,手里还抓着抹额的飘带。

他一动,蓝忘机便低头问:“醒了?”

魏无羡一时屏住了呼吸。他们在洞中的时候,蓝忘机的脸孔上还有血,再睁眼时居然已经擦得干净,一双浅浅的虹膜凑得那样近,又是那个如霜似雪、纤尘不染的含光君。

蓝忘机见他愣神,疑心他仍有不适,便去探魏无羡的脉门。 不料魏无羡突然伸手,屈起指节,在蓝忘机的眉心轻轻地刮了一下,又沿着那道如雕刻般昳丽的弧度,一路滑过鼻梁,干干脆脆地滑过了鼻尖,反手又勾了勾他的下巴。

突然遭人轻薄的蓝忘机:“……”

魏无羡低声道:“哦,原来是真的啊……”

毫无征兆地,他身旁倏忽爆出一声咳嗽,接着咳声响成一片。魏无羡几乎吓了一跳,手下意识收了回去,以为蓝忘机除祟除到了痨死鬼的老窝里,转头却见是一群少年。

少年们推推搡搡地站起来,哪一个也不看他们,都是各自腋下夹着板凳,争先恐后拔腿就跑。船舱门小,他们挤在一起,不知谁大声说“你脸红什么”,又有谁说“我看到你脸红我才脸红的”,还有一个大概是蓝思追的声音说:“含、含光君,我们先出去一下……”

魏无羡:“……”

直到一声门响落定,魏无羡才从蓝忘机的胸前抬起了头。蓝忘机的手臂温暖地揽着他的背,仍然看他,魏无羡回望过去,突然觉得对方那平素波澜不惊的眼底似乎有一抹几不可辨的笑意。

魏无羡原本还欲顺势脸红一下,此时却改了心绪,漫声问:“蓝二公子,含光君,看够了?”

不待蓝忘机回答,他轻车熟路地将脑袋向蓝忘机胸口一埋,再度将人牢牢地拥住。抹额飘带绕在他指尖,他的手搭在蓝忘机肩头,不一时手指抓住了蓝忘机一缕垂下的头发,用指尖勾缠。

须臾,魏无羡突然笑了一声。

蓝忘机低头看他,开口,吐息几乎呼在魏无羡唇上:“怎么?”

魏无羡把那缕头发在指尖绕了绕,说:“我想起从前抱着阿夏的时候,有时他也抓人头发,抓住了也不松手。明明像个小猫崽的样子,手劲还挺大。”

蓝忘机似乎也对此颇有心得,说:“嗯。”

魏无羡玩着蓝忘机的头发,眼睛不知望着黑暗中的哪一点,嘴角的笑容渐渐地归复平静。

他问:“阿夏……可还好?他在何处?”

蓝忘机说:“在另一条船上。”

魏无羡点点头,没有说话。

蓝云恒是一路跟着蓝思追与蓝景仪夜猎,自然也被绑到了山上。彼时金阐与金凌一言不合,要打架,蓝思追跟着加入战局,蓝云恒立即屈起膝盖顶在一个金家子弟的肋骨上,下了好大的力气,全被魏无羡看在眼里,随之而来的那声惨叫便让他差点笑出了声。

但当蓝云恒看到他与蓝忘机一同出现的时候,少年脸孔上的神情便悉数陷入沉默。他沉默地注视着他们交谈,争吵,推诿,倾轧,沉默地拔剑砍杀走尸,也沉默地看魏无羡画招阴旗,看他与蓝忘机引尸至血池。

魏无羡说:“他……无事吧?”

蓝忘机摇头道:“虽乏力,并未受伤。”

魏无羡说:“我说的不是这个。”

他在蓝忘机的臂弯中动了动,叹道:“我并不想他以这种方式知晓。原本他当我是缠着你的莫玄羽便罢了,如今……”

蓝忘机说:“错不在你。”

魏无羡说:“但总要同他说的。”

蓝忘机说:“他会听。”

魏无羡说:“我知你肯定把他教成了‘未知全貌,不予置评’模样。但有时候,我宁可他像金凌那样,跳上来冲我吼。”

蓝忘机说:“他信我。”

魏无羡摇头苦笑:“正是因为知道他信你,所以我才格外……不知怎么同他说。”

蓝忘机说:“从头说。”

又说:“下船,当面说。”

魏无羡叹了很长的一口气,向蓝忘机的胸前缩了缩。蓝忘机将他抱得很紧,然后慢慢地,在他柔软的发顶吻了一下。

 



船到莲花坞时是寅时,他们也不随人赴宴,换过衣服,魏无羡便将蓝忘机带到了码头边。他心心念念的饼摊还在,说要请蓝忘机尝尝,自然而然地从摊主手里接过了两个饼,反身走出去几步路,突然想起那人并未找他要钱。

魏无羡一时愕然。故地情怯,避无可避,诸多念头在他脑子里打转,心跳震得耳膜发痛。

那摊主根本不知他都想到了什么,见他愣神,笑着解释:“方才有个小公子来买饼,带了好大一锭银子,小本生意找不开。那小公子瞧模样也是个大家弟子,居然就把银子留在这里,说是将后面的客人一并请了。”

魏无羡的心终于跳得没有那样厉害。

店家还说:“两位也是凑巧,他前脚刚走没多久,这不要钱的饼先被二位拿到了。”

新出锅的油饼香气扑鼻,隔着裹纸烫在魏无羡掌心。蓝忘机见他久不回来,正向这边走,魏无羡心里突然一动,没拿饼的手在身边比划一下,问:“你说那个小公子,是不是这么高,说话声音不高,穿一身白,还戴抹额,眼睛浅浅的,就像他一样?”

他遥遥一指蓝忘机,店家连连点头:“不错,就是这个模样。小公子说他长在云梦,却没吃过我家的饼,特意出来买。我还说不可能,我这饼摊快三十年了,连江家宗主还是个娃娃的时候都吃过,他要长在云梦,哪里能不知道呢?”

魏无羡问:“他怎么说?”

店家说:“那小公子说他离开的时候太小,没机会出来吃饼呗。”

魏无羡说:“这不就来了嘛。他再晚来几年,我看你也卖不动了。”

蓝忘机来时,魏无羡与那店家聊得高兴,两手抓着四个饼,一口气向他那边塞。

饼香扑鼻,蓝忘机说:“太多。”

魏无羡笑道:“怎么,你家饭不能过三碗,饼也不能过三个啊?”

蓝忘机说:“并非,只是……”

魏无羡打断他,道:“拿着吧,阿夏买的。”

蓝忘机便将油纸捧住了,略有疑惑地看了魏无羡一眼。

魏无羡说:“等下说。”

他又对饼摊的老板说:“剩下的银子,还能买几个?”

老板说:“一百个没有,四五十个也足够的。”

魏无羡说:“那你等下送这四五十个饼到莲花坞去,从南边角门进,直接找后厨——饼一定要热的啊,冷了便不好吃了。”

老板一愣,魏无羡接着说:“就说是蓝云恒公子掏的钱……嗯,金凌公子送的。”

他说完,琢磨了一下,好像觉得不太对,又改口:“还是说金凌公子掏的钱,蓝云恒公子送的吧。让他们给家里休息的少年一人送一个,莲花坞摆在堂上的宴席其实不怎么好吃。”

老板还愣着,对一个旁人决定他那四五十个饼的命运不太满意,说:“金凌公子我见过的啊,他要给人买饼,自己来不行吗?”

魏无羡几乎脱口:“你认识金凌,还不认识我吗?”

那话临到唇边,又被用用力地咬碎在沉默里。

别说他二十年前和江澄来买过饼,若他几月前没有在大梵山上吹笛召出温宁,没在清河被江澄堵个正着,现在就算他在江澄面前翘着腿吃十个饼,江澄也认不出他来。

蓝忘机在旁突然开口道:“去送。”

这下饼摊老板也说不出话来。眼前这名仙君虽然手里捧着四个热乎乎的饼,却是一副冰雕雪琢、不似凡人的模样,身侧的灵剑寒光闪闪,好像确实很能说得上话的样子。

并且他看起来与方才那买饼的小公子……有点像。

魏无羡突然问:“怎么像?”

饼摊老板一愣,意识到自己手上正给饼面撒葱花芝麻,一不留神,把想着的话说了出来。

还不及他回答,魏无羡又说:“像他,不像我吗?”

这饼摊老板毕竟性子淳朴,闻言当真上下打量他一番,皱眉道:“好像……哎,公子你别说,好像真有点像!”

魏无羡“噗嗤”一笑,方才胸中堵得他说不出话的那口气便悄无声息地消散了。

他说:“像就好。别忘了送饼!”

说完,他反手拉着蓝忘机走了。

 

那饼魏无羡一口气吃了三个,蓝忘机颇为端方地堪堪吃了一个。吃的时候不觉得,后来魏无羡觉得自己还是吃得有点多了——他从树上跳下来、被蓝忘机接了满怀的时候不觉得,在祠堂里跪了两拜的时候不觉得,可当他听到江澄的声音、当真与江澄吵起来的时候,只觉得胃里像吞了颗石头,沉甸甸地向下坠。

那撕着胃的紧张感愈发强烈,魏无羡掩嘴向侧,咳了一声。蓝忘机立即转头,有些担忧地望来,他摇头示意无事,重新看向江澄。

江澄也冷目向他。

方才他们将难听的话都说尽了,从灭门往事到行为不端,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。祠堂森森,门少见地开着,吹进风来,吹得香烛斑驳跳动。

魏无羡的余光瞥见他与蓝忘机的香还插在香鼎中,又见其后那些层叠沉默的灵位,定了定神,强忍不快道:“江晚吟你……马上道歉。”

江澄讥诮冷笑:“道歉?为什么道歉?为撞破你们的好事吗?”

他不这样说还好,前面种种魏无羡自也忍过,偏偏这时不知怎么有一股火起。他想到沉默的蓝云恒一眼看来,那火便从心头一路蹿进脑中,烧得他忘了前面思虑种种。

魏无羡亦嘶声道:“蓝翐现在都已十三岁了,从我生他的时候,你就该知道我和含光君是什么关系!我警告你马上给我道歉别逼我揍你!”

一阵风正在这时卷过,眼前的长明灯猛跳了一下。

一时死寂。

有什么东西摔出了遥远的“叮咣”一声。

方才冲上头的火气刹那消散,魏无羡像是被人刺了一下,刹那转头去看。

蓝忘机也在同时望向了同一个方向。

他紧紧地抓住了魏无羡的手。

 



一只小小的香鼎摔在江氏祠堂的门槛外,在地上跳了一下,洒出一片香灰,脏了一双洁白的靴子。

蓝云恒站在那里,手里还捏着一束香。他浅浅的眼睛大睁着,从蓝忘机的脸上,看到江澄的脸上,最终看向了魏无羡。

魏无羡下意识地开口:“阿夏……”

蓝云恒猛地退了一步。

魏无羡急道:“阿夏!”

蓝云恒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。他看起来完全呆住了,手指死死攥在身侧。

蓝忘机开口道:“云恒。”




蓝云恒转头便走。

 










未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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