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长梦长

wb @夜长梦长是长长那种长
幸毋相忘。
时差选手,艾特我的同时麻烦私信一下。
不能转载。不看催更。可以叫长长。

【忘羡|abo】谁寄云端 - 05

设定&说明见首章。前文见合集。

单数章节是现在时的故事。这章的前情应该是03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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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寄云端


不骞第五




魏无羡走出伏魔洞,一手卷着半本残籍,一手抱着小小的婴儿,找了块被阳光晒得滚烫的石头躺下,然后任由那孩子趴在自己胸口。日光太好,晒得他四体不勤,只想打瞌睡,书卷还没看完一页,便被他遮在脸上,挡住了明亮的光线。

那孩子在他胸口动来动去,口水湿了一小块前襟。魏无羡习以为常,只用一臂将他缓缓圈在身前,轻轻拍着,防止婴儿掉下去。

他就这样躺了一阵,耳边听得女子裙裾蹭过草地的窸窣响声。他把遮脸的书籍掀开一个角,温情正自上而下看他一眼,然后伸手,把魏无羡胸口的婴儿小心翼翼地抱到自己那边。

温情问:“喂了?”

“喂了喂了,该拍也拍了。”魏无羡伸个懒腰,“咱们几十个人,不如两个小孩吃得好好。”

温情说:“难道不该吗?”

顿一顿,她又说:“谁让你不种萝卜。要是种了萝卜,现下该有萝卜吃了。”

魏无羡说:“萝卜多难吃啊。”

温情不理他,手法颇为熟练地托着婴儿的脑袋,让他贴在自己肩颈之交的凹陷处。婴儿本就半梦半醒,温暖的日光如柔软的薄纱笼罩,不一时便又沉沉睡着。魏无羡看着他们,眼睛在阳光下有些发酸,不由打个哈欠,说:“你多抱他一阵,待我睡半个时辰。这不是我儿子,这是我祖宗。”

温情轻轻摇了摇臂弯间的婴儿,轻声叹气:“听到他昨晚在哭。”

魏无羡苦笑一声:“他昨晚有哪一时不在哭吗?现在这么听话,多半是演给你看的,好骗顿米汤喝。”

温情翻个白眼:“米汤有什么好喝的。”

魏无羡一拍大腿:“加辣啊,加辣好喝!粥里加辣椒最好喝了。”

温情:“你要是敢骗阿苑喝那种东西,白天你就一个人看着他们两个。”

魏无羡举手求饶。他脸上神色放松得很,还想说些有的没的,婴儿蹭着温情肩膀动了动,温情露出“噤声”的神情,魏无羡便不再说了。

过了一会儿,温情低低地说:“你们睡着了,实则有点像。”

魏无羡迷迷糊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想了想,又睁开眼睛问:“是吗?像我?”

温情看着他,问:“不然该像谁?”

魏无羡不答,没听到一般径自转了话题,说:“说真的,怎么你抱着就睡得那么熟?我哄了一整晚,一直哭。”

温情沉默了一阵,才说:“别装糊涂。”

她抱婴儿的姿势颇高,此时更是用一只手拂开后颈的发丝,将那孩子尽可能向自己脖颈上靠了靠。

“现在他尚小,分不清他人气息,也知道要找他的乾修父亲。好在我是乾修,能骗他几月,但等时日一长,他再长大些,你待如何?”

魏无羡仰面向石头上一躺,两腿一蹬,说:“再说吧。”

“‘再说’下去,可不仅是夜里容易哭闹那么简单。”

魏无羡问:“你想说什么?”

温情淡淡地说:“我恐你养不活。”

魏无羡挥挥手:“你们这些做医者的,最好吓唬别人。当初还断言我生不下,现今不也趴在你身上?”

他说着,看了一眼那沉睡着的婴儿,见他蜷得很紧,睡得很甜,面颊终于透出健康的红色,全然像个贴着热源睡着的小猫崽,不由笑了一声,说:“还真是,有气息便是爹,有奶便是娘。”

温情斜眼看他:“你有奶吗?”

魏无羡呲牙:“我是娘吗?教他叫‘爹爹’!”

温情失笑:“他才多大。”

她虽这样说,眼睛还看着他,那双凤眼也是不改色地凝视过温家上下的,看得魏无羡没办法,最后低声说:“我也不知究竟该怎么说。”

“该怎么说,便怎么说。”温情嗤声,“你替别人开口的时候,不总是很英雄吗?”

魏无羡知她生性直快,说话一概能戳人要害,只得再度不答,古籍盖脸,在那股涩涩的旧纸味里睡他的觉。阳光不晓世间愁绪,晒得人周身暖和,许久,温情那边当先叹口气,说:“我劝你诸多次,你不听,我有何办法?”

“总会有办法的。”魏无羡说。

温情说:“活人还要死人劝,我看你是一把日子全活到狗肚子里去了。”

魏无羡一愣。

温情浑然不觉,继续说:“时间差不多,我当走了。后会……算是后会有期吧,魏无羡,我大概还是要来劝你的。”

她又说:“起来,向阿夏道个别。”

魏无羡突然有种一脚踩空、身坠深渊的感觉。

冷汗自背脊涔涔而下,他一把掀开面孔上的古籍,眼前却早已空无一人。天风一卷,野草簌簌响动,一副穿旧了的炎阳烈焰衣裙委顿在地,上面还落着一件魏无羡的黑衣改成的襁褓。

“温情?!”书卷脱手而落,魏无羡大骇,抢步过去,仿佛还能在空气中抓到消逝的身影。

然而什么都没有。声线利落的故友,还有那个曾被魏无羡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孩子,都不见了。

“……阿夏!阿夏!!”

 



魏无羡倒抽一口气,在榻上醒了过来。

天光还是梦里的天光,穿透帷帐,照到他的脸孔上,几乎令他生出恍如隔世之感。他揉着眉心,慢慢地坐起来,听到蓝忘机在一屏之隔外说:“醒了?”

“醒了。”魏无羡踢开被衾,俯身穿靴,感到一颗冷汗从发际落下来,揪起前襟擦了擦额头,“什么时辰?”

“卯时三刻。”蓝忘机说。

魏无羡愣了愣:“这么早。”

蓝忘机没说话。魏无羡听到涓涓水响,披了一件外衣,绕过屏风,看到蓝忘机在着手烹茶,并给他推了一杯。

魏无羡在梦里讲了太多话,喉咙里火辣辣地疼,自顾自接了,喝完才道谢。那茶水烫,烫得他胃里发空,茶盏在掌心也烫,被他过于用力地牢牢抓住。

蓝忘机看着他,看得过久了一些。

魏无羡问:“怎么?”

蓝忘机说:“你可是魇住了?”

他问得很慢,像是怕逾了什么界线。魏无羡的手一松,慢慢将茶盏沿着桌面推到蓝忘机那边,才说:“你怎知?”

“听到你在梦里叫人名字。”

魏无羡看他一眼:“我叫谁了?”

蓝忘机说:“听不清。”

魏无羡无意追问。蓝忘机说听不清,那便当真是听不清。

他只说:“旧事,都过去了。”

蓝忘机说:“嗯。”

魏无羡喝了茶,又取水擦了脸,神色终于没有醒时那么难看。他自顾自推窗喊小二送早饭,又转头问:“含光君吃了吗?”

蓝忘机说:“一起。”

客栈虽小,他们一间上房,小二看蓝忘机衣着华贵出尘,送来的餐食相当不错。两屉包子摆在桌上,蒸蒸冒着热气,北地人喜荤,口重,不吝加料,香气隔着松软的面皮挠着魏无羡的胃。然而蓝忘机不动,他也不动,两个人对着一桌早饭,眼看那蒸汽都要散了,魏无羡终于问:“你家那个小郎君呢?”

蓝忘机的目光一动,魏无羡觉得他看起来像是高兴了点,又一时疑心是自己错觉。

蓝忘机问:“你在等他?”

“不然呢?”魏无羡说,“闹别扭是闹别扭的事,罚也罚过了,不至不给人吃饭吧?”

蓝忘机摇头:“他走了。”

“啊?”

“家中小辈在琅琊一带夜猎,遣他过去。”

魏无羡愣了愣,又问一句:“当真走了?”

蓝忘机点头:“不必等他。”

停顿一下,他又加上一句:“临行前,已带他吃过饭。”

于是魏无羡立即开动,一口气吃了好几个包子,眼睛还是时不时看着蓝忘机。

蓝忘机被他上下打量,只喝了一口茶,问:“怎么?”

魏无羡嘴里塞得满,好不容易咽下一口,清清嗓子,拖长了声音,说:“含光君啊,你我好歹相识一场,依你所见,我是会为你家小辈言行心存芥蒂之人吗?”

蓝忘机说:“不为这般。”

他说得那么干脆,反倒让魏无羡不知说什么好,默默地又啃了一个包子,自觉吃得有点多,无声地在座位上缓了一阵,揉了揉胃,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能。

他说:“我想问很久了,含光君,那个小郎君,蓝云恒,究竟什么来历?”

蓝忘机看他一眼,仿佛在问:“怎么讲?”

魏无羡一下子也说不出,想了想,说:“感觉有些特殊,不像是你们家长大的。虽说你家人也不都是一般模样,但至少……和你少时不太像。”

蓝忘机的目光垂下去,眼睫盖住某种神情,魏无羡以为他决定不答,却听蓝忘机说:“云恒来时,约四五岁。”

魏无羡说:“不是你家的?难怪。”

蓝忘机没说话。

魏无羡又问:“之前呢?”

蓝忘机说:“在外。”

这回答太模糊,魏无羡隐隐觉得蓝忘机不想说,奈何他已有心在问,便总想从蓝忘机嘴巴里挤出点东西。

他问:“家人呢?”

蓝忘机看他一眼。魏无羡心下了然,知那意思是说“不在了”。

他又问:“什么时间?”

蓝忘机的目光突然变得很沉,沉得令魏无羡吃了一惊。

“十三年前。”

不是不夜天,便是乱葬岗围剿的时候——他不明说,但那暗示犹如一记重击,敲得魏无羡张了张嘴巴,却什么也没说出来。许久,桌上的早饭悉数冷透,魏无羡低头向碗里一望,几乎能从那半碗冷粥里瞧见自己有些茫然的眼睛。

他说:“原来你不是介意我,是想护着他。”

蓝忘机说:“不……”

他没说完,魏无羡像是没听见,只缓缓地接上一句:“等那小郎君都知道了,我向他陪个不是。虽说没什么用,话总还是要说的。”

蓝忘机说:“不必。”

魏无羡说:“我现已知道了,还要我装作不知吗?”

蓝忘机又说:“不是。”

魏无羡等他说下去,蓝忘机却像是不再说了。

半晌,魏无羡说:“你还真是……很喜欢他。”

这下倒是轮到蓝忘机怔了怔。

魏无羡说:“你教他说姑苏话。”

蓝忘机没回答。

魏无羡又问:“他的字,是你起的?”

蓝忘机点了点头。

魏无羡也点点头,说:“颇好。”

蓝忘机突然问:“怎么好?”

这次魏无羡终于笑了。他信手用筷子敲了敲碗,仿佛要慨言一番,突然想起这样不合礼,但看蓝忘机没有露出反对或是嫌恶的神色,只好自己讪讪地先把筷子重新并拢到碗口,方才开口。

他说:“‘云’是山川气,‘恒’是月盈缺。有道是‘如月之恒,如日之升’,天地不凋,朔望晦弦,才作世间恒长……唔,你别这样看我,不只是蓝老……咳,不只是你叔父的子弟才会读书。你之前说他幼时身体不好?有字如此,你当真是……”

蓝忘机看着他,等他说下去,终日无波的眼睛中倏忽铺展开一片很安宁的神色。

魏无羡说:“你当真是,很怕他死了。”

蓝忘机:“……”

“但我多年前学了一个道理。”魏无羡摊手,自顾自地笑了笑,“你若真的喜欢一个孩子,便一定想让他活得很久长。”



 

后来他们没再提到蓝云恒。

事情如魏无羡预料中那样发展,也不知诡异地顺畅,还是顺畅得诡异。他们找完手又找腿,找到腿又找躯干,一路西行,将那不知属于什么人的尸身拼了个七七八八。

但在他们找到躯干的那个夜里,魏无羡突然觉得,蓝忘机把那小郎君赶走,并不仅仅是顾忌他与魏无羡再起冲突。

蓝忘机对那少年有一种边界极为模糊的保护。一开始魏无羡以为蓝忘机总要把蓝云恒带在身边,后来发现,但凡事情有迹可循,在掌控之内,蓝忘机便许他去做,一旦事情发展不定,多半还是教他避开。比如路上抓魏无羡,轻而易举,魏无羡虽也闹,有时候还闹得凶,故意给他们难堪,蓝忘机都放任那少年自行处理,待到要上行路岭,谜团在前,却又不带他去。

这次去栎阳也是同理。蓝忘机宁可把他送得远远的,与同门师兄去夜猎,也不带他在身边,去蹚他们眼下这趟看不到岸的浑水。

魏无羡想了想,觉得历练虽也该张弛有度,蓝忘机护人倒护得有些过分周全。然而关于蓝云恒的事,他该问的都问完了,该作评的也评到了,剩下的想法与没说完的话,仿佛掌心里长上一根钝刺,平日里感受不到,非要碰到,才觉出有些异样。

但蓝忘机很快便碰到了他的这根刺。

他被魏无羡弄醉了。

醉了的蓝忘机不吵不闹,面颊不红,心跳很快,幼稚得让魏无羡憋笑憋得胸口发疼。

但他很快便不笑了。

他闻到了蓝忘机的乾修气息。

人醉了酒,不仅言辞与行为不设防,连气息都偷偷溜了出来。魏无羡回来虽有许多日,还是第一次闻到,一瞬心下恍惚,不知那感觉是不是人说的“恍如隔世”。

这么多年过去,蓝忘机的气息还如魏无羡初时闻见那般,像是有谁当头向魏无羡浇了一瓢雪。那味道虽冷,却不讨厌,混着幽幽的檀香气息,更兼蓝忘机贴得很近,脸上还有水,连眼睫似乎都在方才埋首在盆时浸得湿润,一眼望来,醉里莫名明亮的眼神戳得魏无羡腿脚发软。

魏无羡默默地想,蓝忘机说自己没婚配,一定不是因为他不是个足够好的乾修,而是他正常的时候,性格脾气实在太闷,太不易相处。

蓝忘机也默默地不说话,反手抓住了魏无羡的手臂。

魏无羡一下子失笑:“蓝湛,你做什么?”

那檀香气息来得更近。蓝忘机贴身上来,倏忽侧过他修长的脖颈,俯身蹭了蹭魏无羡颈侧。

他的动作很轻,很小心,像是生怕碰坏了什么。魏无羡脖子一挺,给他蹭了,鼻尖冷香缭绕,让他也下意识抓紧了蓝忘机的小臂。

蓝忘机蹭过一回,喉间却兀自发出懊恼的声音,进而反复在魏无羡的脖颈上蹭了起来。漫长的发丝垂落,扫在魏无羡面颊,又随他动作落进魏无羡颈窝中,搔得魏无羡发痒,自己渐渐在原处笑个不停。

蓝忘机突然不蹭了。他坐直身子,低头看魏无羡,目光还是那么烫,又满是指责与不满,甚至还有点委屈。

魏无羡笑得更厉害了:“别蹭了,真的别蹭了,含光君。没用的,我在莫家庄的时候反复查探过,这具身子金丹也无,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庸,你就算把我蹭破了,也蹭不出气息来。”

他一边说着,一边好整以暇地扶住蓝忘机的双肩,抬手,用力在那笔挺宽阔的肩膀两边拍了一下。

“坐好吧。”

蓝忘机的目光垂着,看起来更委屈了。

魏无羡极少见他这般神情,觉得好玩,笑说:“你再咬一下嘴唇,这委屈模样就变成你家云恒小郎君啦。”

蓝忘机咬了嘴唇,带着那副委屈神色,抬眼看他。

魏无羡倒退一步,捂住了脸。

“像,哈哈哈,真的像……有点可怜,不是,那个,有点吓人。”他扶着额头,一顿干笑,生怕蓝忘机醒来后这辈子都没脸见人,“含光君,别咬了,坐直好不好?”

蓝忘机非常清晰干脆地说:“好。”

魏无羡呼出一口气:“谢天谢地。”

等他重新一条腿压回榻上,蓝忘机终于神色如常,只是那目光还明亮地看着他。

魏无羡说:“含光君,你要想凡事都按我说的做,也得事先打个招呼。”

蓝忘机又非常认真坚定地说:“嗯。”

等了一阵,魏无羡没说什么,他当先说:“我想问你问题。”

魏无羡眼睛都眯了起来:“好啊,你问。”

蓝忘机问:“你为什么不说话?”

魏无羡差点没忍住一阵大笑,心思一转,压着笑意问:“好,我说话。那我问什么,你就答什么咯?”

蓝忘机仍说:“嗯。”

魏无羡有意试他,随便问了一堆问题,不想蓝忘机从喜不喜欢兔子到有没有喜欢的人,全都认认真真地答了,

魏无羡又问:“江澄如何?”

蓝忘机皱眉:“哼。”

“温宁如何?”

“呵。”

那根刺就在这时被拨动了。魏无羡不知怎么压低了声音,问:“云恒如何?”

蓝忘机说:“魏婴。”

魏无羡愣了愣:“……云恒如何?”

蓝忘机说:“魏婴。”

魏无羡说:“‘云恒’,听到了吗?云恒如何?”

蓝忘机睁大他那在灯烛下格外清浅明亮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说:“魏婴。”

魏无羡蓦地笑了:“好了,别叫了,我在呢。”

蓝忘机:“嗯。”

魏无羡没问到他想问的,有点惋惜。好在他脑筋转得快,不正经的时候格外快,念头又一转,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:“这个如何?”

蓝忘机:“我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蓝忘机盯着他,一字一顿,清晰无比地道:“我的。”






未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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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如月之恒,如日之升。如南山之寿,不骞不崩。如松柏之茂,无不尔或承。——《小雅·天保》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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